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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学文化
  • 《水浒传》第91-95回
  • 时间:2019-12-23 10:33:15        编辑:李雨晴        点击量:6455次
  • 第九十一回    宋公明兵渡黄河 卢俊义赚城黑夜

    话说戴宗、石秀见那汉像个公人打扮,又见他慌慌张张。戴宗问道:“端的是什么公干?”那汉放下筋,抹抹嘴,对戴宗道:“河北田虎作乱,你也知道么?”戴宗道:“俺每也知一二。”那汉道:“田虎那厮侵州夺县,官兵不能抵敌。近日打破盖州,早晚便要攻打卫州。城中百姓,日夜惊恐。城外居民,四散的逃窜。因此本府差俺到省院投告急公文的。”说罢,便起身,背了包裹,托着伞棒,急急算还酒钱,出门叹口气道:“真个是官差不自繇!俺们的老小都在城中。皇天!只愿早早发救兵便好!”拽开步,望京城赶去了。

    戴宗、石秀得了这个消息,也算还酒钱,离了酒店。回到营中,见宋先锋报知此事。宋江与吴用商议道:“我等诸将,闲居在此,甚是不宜。不若奏闻天子,我等情愿起兵前去征进。”吴用道:“此事须得宿太尉保奏方可。”当时会集诸将商议,尽皆欢喜。

    次日,宋江穿了公服,引十数骑入城,直至太尉府前下马。正值太尉在府,令人传报。太尉知道,忙教请进。宋江到堂上再拜起居。宿太尉道:“将军何事光降?”宋江道:“上告恩相:宋某听得河北田虎造反,占据州郡,擅改年号,侵至盖州,早晚来打卫州。宋江等人马久闲,某等情愿部领兵马,前去征剿,尽忠报国。望恩相保奏则个。”宿太尉听了,大喜道:“将军等如此忠义,肯替国家出力,宿某当一力保奏。”宋江谢道:“宋某等屡蒙太尉厚恩,虽铭心镂骨,不能补报。”宿太尉又令置酒相待。至晚,宋江回营,与众头领说知。

    却说宿太尉次日早朝入内,见天子在披香殿,省院官正奏:“河北田虎造反,占据五府五十六县,改年建号,自霸称王。目今打破陵川,怀州震邻,申文告急。”天子大惊,向百官文武问道:“卿等谁与寡人出力,剿灭此寇?”只见班部丛中,闪出宿太尉,执简当胸,俯伏启奏道:“臣闻田虎斩木揭竿之势,今已燎原,非猛将雄兵,难以剿灭。今有破辽得胜宋先锋,屯兵城外。乞陛下降敕,遣这枝军马前去征剿,必成大功。”天子大喜,即命省院官奉旨出城,宣取宋江、卢俊义,直到披香殿下,朝见天子。拜舞已毕,玉音道:“朕知卿等英雄忠义。今敕卿等征讨河北,卿等勿辞劳苦,早奏凯歌而回。朕当优擢。”宋江、卢俊义叩头奏道:“臣等蒙圣恩委任,敢不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。”天子龙颜欣悦,降敕封宋江为平北正先锋,卢俊义为副先锋。各赐御酒、金带、锦袍、金甲、采段。其余正偏将佐,各赐段疋银两。待奏荡平,论功升赏,加封官爵。三军头目,给赐银两,都就于内府关支。限定日期,出师起行。宋江、卢俊义再拜谢恩,领旨辞朝,上马回营,升帐而坐。当时会集诸将,尽教收拾鞍马衣甲,准备起身,征讨田虎。

    次日,于内府关到赏赐段疋银两,分俵诸将,给散三军头目。宋江与吴用计议,着令水军头领整顿战船先进,自汴河入黄河,至原武县界,等候大军到来,接济渡河。传令与马军头领,整顿马匹,水陆并进,船骑同行,准备出师。

    且说河北田虎这厮,是威胜州沁源县一个猎户,有膂力,熟武艺,专一交结恶少。本处万山环列,易于哨聚。又值水旱频仍,民穷财尽,人心思乱。田虎乘机,纠集亡命,捏造妖言,煽惑愚民。初时掳掠些财物,后来侵州夺县。官兵不敢当其锋。

    说话的,田虎不过一个猎户,为何就这般猖獗?看官听着:却因那时文官要钱,武将怕死。各州县虽有官兵防御,都是老弱虚冒。或一名吃两三名的兵饷,或势要人家闲着的伴当,出了十数两顶首,也买一名充当,落得关支些粮饷使用。到得点名操练,却去雇人答应。上下相蒙,牢不可破。国家费尽金钱,竟无一毫实用。到那临阵时节,却不知厮杀,横的竖的,一见前面尘起炮响,只恨爷娘少生了两只脚。当时也有几个军官,引了些兵马,前去追剿田虎,那里敢上前;只是尾其后,东奔西逐,虚张声势。甚至杀良冒功。百姓愈加怨恨,反去从贼,以避官兵。所以被他占去了五州五十六县。那五州?一是威胜,即今时沁州。二是汾阳,即今时汾州。三是昭德,即今时潞安。四是晋宁,即今时平阳。五是盖州,即今时泽州。那五十六县,都是这五州管下的属县。田虎就汾阳起造宫殿,伪设文武官僚,内相外将,独霸一方,称为晋王。兵精将猛,山川险峻。目今分兵两路,前来侵犯。

    再说宋江选日出师,相辞了省院诸官。当有宿太尉亲来送行。赵安抚遵旨,至营前赏劳三军。宋江、卢俊义谢了宿太尉、赵枢密,兵分三队而进。令五虎八骠骑为前部。

    五虎将五员:

    大刀关胜,豹子头林冲,霹雳火秦明,双鞭将呼延灼,双枪将董平。

    八骠骑八员:

    小李广花荣,金枪手徐宁,青面兽杨志,急先锋索超,没羽箭张清,美髯公朱仝,九纹龙史进,没遮拦穆私。

    令十六彪将为后队。

    小彪将十六员:

    镇三山黄信,病尉迟孙立,丑郡马宣赞,井木犴郝思文,百胜将韩滔,天目将彭玘,圣水将军单廷珪,神火将魏定国,摩云金翅欧鹏,火眼狻猊邓飞,锦毛虎燕顺,铁笛仙马麟,跳涧虎陈达,白花蛇杨春,锦豹子杨林,小霸王周通。

    宋江、卢俊义、吴用、公孙胜,及其余将佐,马步头领,统领中军。当日三声号炮,金鼓乐器齐鸣,离了陈桥驿,望东北进发。

    宋江号令严明,行伍整肃,所过地方,秋毫无犯,是不必说。兵至原武县界,县官出郊迎接。前部哨报:“水军头领舡只,已在河滨,等候渡河。”宋江传令,李俊等领水兵六百,分为两哨,分哨左右。再拘聚些当地船只,装载马匹车仗。宋江等大兵,次第渡过黄河北岸。便令李俊等统领战船,前至卫州卫河齐取。

    宋江兵马前部,行至卫州屯紥。当时有卫州官员,置筵设席,等接宋先锋到来,请进城中管待,诉说:“田虎贼兵浩大,不可轻敌。泽州是田虎手下伪枢密钮文忠镇守,差部下张翔、王吉,领兵一万,来攻本州所属辉县;沈安、秦升,领兵一万,来打怀州属县武涉。求先锋速行解救则个!”宋江听罢,回营与吴用商议,发兵前去救应。吴用道:“陵川乃盖州之要地,不若竟领兵去打陵川,则两县之围自解。”当下卢俊义道:“小弟不才,愿领兵去取陵川。”宋江大喜,拨卢俊义马军一万,步兵五百。马军头领乃是花荣、秦明、董平、索超、黄信、孙立、杨志、史进、朱仝、穆弘;步军头领乃是李逵、鲍旭、项充、李衮、鲁智深、武松、刘唐、杨雄、石秀。

    次日,卢俊义领兵去了。宋江在帐中,再与吴用计议进兵良策。吴用道:“贼兵久骄,卢先锋此去,必然成功。只有一件,三晋山川险峻,须得两个头领做细作,先去打探山川形势,方可进兵。”道犹未了,只见帐前走过燕青禀道:“军师不消费心。山川形势,已有在此。”当下燕青取出一轴手卷,展放桌上。宋江与吴用从头仔细观看,却是三晋山川城池关隘之图。凡何处可以屯紥,何处可以埋伏,何处可以厮杀,细细的都写在上面。吴用惊问道:“此图何处得来?”燕青对宋江道:“前日破辽班师,回至双林镇,所遇好个姓许双名贯忠的,他邀小弟到家,临别时,将此图相赠。他说是几笔丑画。弟回到营中闲坐,偶取来展看,才知是三晋之图。”宋江道:“你前日回来,正值收拾朝见,忙忙地不曾问得备细。我看此人也是个好汉。你平日也常对我说他的好处。他如今何所作为?”燕青道:“贯忠博学多才,也好武艺,有肝胆,其余小伎,琴弈丹青,件件都省的。因他不愿出仕,山居幽僻。”及相叙的言语,备细说了一遍。吴用道:“诚天下有心人也。”宋江,吴用嗟叹称赞不已。

    且说卢俊义领了兵马,先令黄信、孙立,领三千兵去陵川城东五里外埋伏。史进、杨志,领三千军去陵川城西五里外埋伏。”今夜五鼓,衔枚摘铃,悄地各去。明日我等进兵,敌人若无准备,我兵已得城池,只看南门旗号。众头领领了军马,徐徐进城。倘敌人有准备,放炮为号,两路一齐杀出接应。”四将领计去了。卢俊义次早五更造饭、平明,军马直逼陵川城下。兵分三队,一带儿摆开,摇旗摄鼓搦战。

    守城军慌的飞去报知守将董澄及偏将沈骥、耿恭。那董澄是钮文忠部下先锋,身长九尺,膂力过人。使一口三十斤重泼风刀。当下听的报宋朝调遣梁山泊兵马,已到城下札营,要来打城。董澄急升帐,整点军马,出城迎敌。耿恭谏道:“某闻宋江这夥英雄,不可轻敌,只宜坚守。差人去盖州求取救兵到来,内外夹攻,方能取胜。”董澄大怒道:“叵耐那厮小觑俺这里。怎敢就来攻城!彼远来必疲。待俺出去,教他片甲不回。”耿恭苦谏不听。董澄道:“既如此,留下一千军与你城中守护。你去城楼坐着,看俺杀那厮。”急披挂提刀,同沈骥领兵出城迎敌。

    城门开处,放下吊桥,二三千兵马,拥过吊桥。宋军阵里,用强弓硬弩,射住阵脚。只听的鼙鼓冬冬,陵川阵中,捧出一员将来。怎生打扮:

    戴一顶点金束发浑铁盔,顶上撒斗来大小红缨,披一副摆连环锁子铁甲,穿一领绣云霞团花战袍,着一只斜皮嵌线云跟靴,系一条红鞓钉就叠胜带,一张弓,一壶箭,骑一匹银色卷毛马,手使一口泼风刀。

    董澄立马横刀,大叫道:“水泊草寇,到此送死!”朱仝纵马喝道:“天兵到此,早早下马受缚,免污刀斧!”两军纳喊。朱仝、董澄抢到垓心,两马相交,两器并举。二将斗不过十余合,朱仝拨马望东便走。董澄赶来。东队里花荣,挺枪接住厮杀,斗到三十余合,不分胜败。吊桥边沈骥,见董澄不能取胜,挺起出白点钢枪,拍马向前助战。花荣见两个夹攻,拨马望东便走。董澄、沈骥紧紧赶来。花荣回马再战。

    耿恭在城楼上看见董澄、沈骥赶去,恐怕有失,正欲鸣锣收兵,宋军队里忽冲出一彪军来,李逵、鲁智深、鲍旭、项充等十数个头领,飞也似抢过吊桥来。北兵怎当得这样凶猛,不能拦当。耿恭急叫闭门。说时迟,那时快,鲁智深、李逵,早已抢入城来。守门军一齐向前,被智深大叫一声,一禅杖打翻了两个。李逵轮斧,劈倒五六个。鲍旭等一拥而入,夺了城门,杀散军士。耿恭见头势不好,急滚下来,望北要走,被步军赶上活捉了。

    董澄、沈骥正斗花荣,听的吊桥边喊起,急回马赶去。花荣不去追赶,就了事环带住钢枪,拈弓取箭,觑定董澄,望董澄后心飕的一箭。董澄两脚蹬空,扑通的倒撞下马来。卢俊义等招动军马,掩杀过来。沈骥被董平一枪戳死。陵川兵马,杀死大半。其余的四散逃窜去了。众将领兵,一齐进城。黑旋风李逵兀是火刺刺的只顾砍杀。卢俊义连叫:“兄弟不要杀害百姓。”李逵方肯住手。

    卢俊义教军士快于南门竖立认军旗号,好教两路伏兵知道。再分拨军士,各门把守。少顷,黄信、孙立,史进、杨志两路伏兵,一齐都到。花荣献董澄首级,董平献沈骥首级,鲍旭等活捉得耿恭,并部下几个头目解来。卢先锋都教解了绑缚,扶耿恭于客位,分宾主而坐。耿恭拜谢道:“被擒之将,反蒙厚礼相待。”俊我扶起道:“将军不出城迎敌,良有深意。岂董澄辈可比。宋先锋招贤纳士,将军若肯归顺天朝,宋先锋必行保奏重用。”耿恭叩头谢道:“既蒙不杀之恩,愿为麾下小卒。”卢俊义大喜;再用好言抚慰了这几个头目。一面出榜安民,一面备办酒食,犒劳军士,置酒管待耿恭及众将。

    卢俊义问耿恭盖州城中兵将多寡。耿恭道:“盖州有钮枢密重兵镇守。阳城、沁水,俱在盖州之西。惟高平县去此只六十里远近,城池傍着韩王山,守将张礼、赵能,部下有二万军马。”卢先锋听罢,举杯向耿恭道:“将军满饮此杯。只今夜卢某便要将军去干一件功劳,万勿推却。”耿恭道:“蒙先锋如此厚恩,耿恭敢不尽心。”俊义喜道:“将军既肯去,卢某拨几个兄弟,并将军部下头目,依着卢某,如此如此,即刻就烦起身。”又唤过那新降的六七个头目,各赏酒食银两。”功成另行重赏。”当下酒罢,卢俊义传令,李逵、鲍旭等七个步兵头领,并一百名步兵,穿换了陵川军卒的衣甲旗号;又令史进、杨志领五百马军,衔枚摘铃,远远地随在耿恭兵后。却令花荣等众将,在城镇守,自己领三千兵,随后接应。

    分拨已定,耿恭等领计出城。日色已晚,行至高平城南门外,已是黄昏时候。星光之下,望城上旗帜森密,听城中晚鼓严明。耿恭到城下高叫道:“我是陵川守将耿恭,只为董、沈二将,不肯听我说话,开门轻敌,以此失陷。我急领了这百余人,开北门从小路潜走至此。快放我进城则个!”守城军士把火照认了,急去报知张礼、赵能。那张礼、赵能亲上城楼,军士打着数把火炬,前后照耀。张礼向下对耿恭道:“虽是自家人马,也要看个明白。”望下仔细辨认,真个是陵川耿恭,领着百余军卒,号衣旗帜,无半点差错。城上军人多有认得头目的,便指道:“这个是孙如虎,”又道:“这个是李擒龙。”张礼笑道:“放他进来。”只见城门开处,放下吊桥。又令三四十个军士,把住吊桥两边,方才放耿恭进城。后面这那军人,一拥抢进道:“快进去!快进去!后面追赶来了!”也不顾什么耿将军。把门军士喝道:“这是什么去处?这般乱窜!”正在那里争让,只见韩王山嘴边火起,飞出一彪军马来,二将当先,大喊:“贼将休走!”那耿恭的军卒内,已浑着李逵、鲍旭、面充、李衮、刘唐、杨雄、石秀这七个大虫在内。当时各掣出兵器,发声喊,百余人一齐发作,抢进城来。城中措手不及,那里关得城门迭。城门内外军士,早被他每砍翻数十个,夺了城门。张礼叫苦不迭。急挺枪下城来寻耿恭,正撞着石秀。斗了三五合,张礼无心恋战,拖枪便走。被李逵赶上,槅察的一斧,剁为两段。再说韩王山嘴边那彪军,飞到城边,一拥而人,正是史进、杨志,分投赶杀北兵。赵能被乱兵所杀。高平军士,杀死大半。把张礼老小尽行诛戮。城中百姓,在睡梦里惊觉,号哭振天。须臾,卢先锋领兵也到了,下令守把各门,教十数个军士,分头高叫,不得杀害百姓。天明,出榜安民,赏赐军士。差人飞报宋先锋知道。

    为何卢俊义攻破两座城池,恁般容易?恁船神速?却因田虎部将纵横,久无敌手,轻视官军。却不知宋江等众将如此英雄。卢俊义得了这个窃,出其不意,连破二城。所以吴用说:“卢先锋此去,一定成功。”

    话休絮烦。且说宋江军马,屯紥卫州城外。宋先锋正在帐只议事,忽报卢先锋差人飞报捷音,并乞宋先锋再议进兵之策。宋江大喜,对吴用道:“卢先锋一日连克二城,贼已丧胆。”正说间,又有两路哨军报道:“辉县、武涉两处围城兵马,闻陵川失守,都解围去了。”宋江对吴用道:“军师神算,古今罕有。”欲拔寨西行,与卢先锋合兵一处,计议进兵。吴用道:“卫州左孟门,右太行,南滨大河,西压上党,地当冲要。倘贼人知大兵西去,从昭德提兵南下,我兵东西不能相顾,将如之何?”宋江道:“军师之言最当。”便令关胜、呼延灼、公孙胜,领五千军马,镇守卫州;再令水军头领李俊、二张、三阮、二童,统领水军船只,泊聚卫河,与城内相为掎角。分拨已定,诸将领命去了。

    宋江众将,统领大兵,即日拔寨起行。于路无话。来到高平,卢俊义等出城迎接。宋江道:“弟兄每连克二城,功劳不小。功绩簿上都一一起录。”卢俊义领新降将耿恭参见。宋江道:“将军弃邪归正,与宋某等同替国家出力。朝廷自当重用。”耿恭拜谢侍立。

    宋江以人马众多,不便入城,就于城外紥寨。即日与吴用、卢俊义商议:“如今当去打那个州郡?”吴用道:“盖州山高涧深,道路险阻。今已克了两个属县,其势已孤。当先取盖州,以分敌势。然后分分两路夹剿,威胜可破也。”宋江道:“先生之言,正合我意。”传令柴进同李应去守陵川,替回花荣等六将,前来听用。史进同穆弘守高平。柴进等四人遵令去了。当下有没羽箭张清禀道:“小将两日感冒风寒,欲于高平暂住,调摄痊可,赴营听用。”宋江便教神医安道全同张清住高平疗治。

    次日,花荣等已到。宋江令花荣、秦明、索超、孙立,领兵五千为先锋,董平、杨志、朱仝、史进、穆弘、韩滔、彭玘,领兵一万为左翼,黄信、林冲、宣赞、郝思文、欧鹏、邓飞,领兵一万为右翼,徐宁、燕顺、马麟、陈达、杨春、杨林、周通、李忠为后队,宋江、卢俊义等其余将佐,统领大后伙中军。这一路雄兵,杀奔盖州来,却似龙离大海,虎出深林。正是:人人要建封侯绩,个个思成荡寇功。毕竟宋江兵马如何攻打盖州?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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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九十二回    振军威小李广神箭 打盖郡智多星密筹

    话说宋江统领军兵人马,分五队进发,来打盖州。盖州哨探军人,探听的实,飞报人城来。城中守将钮文忠,原是绿林中出身,江湖上打劫的金银财物,尽行资助田虎,同谋造反,占据宋朝州郡,因此官封枢密使之职。惯使一把三尖两刃刀,武艺出众。部下管领着猛将四员,名号四威将,协同镇守盖州。那四员?

    猊威将方琼,貔威将安士荣,彪威将褚亨,态威将于玉麟。

    这四威将手下,各有偏将四员,共偏将一十六员。乃是:

    杨端,郭信,苏吉,张翔,方顺,沈安,卢元,王吉,石敬,秦升,莫真,盛本,赫仁,曹洪,石逊,桑英。

    钮文忠同正偏将佐,统领着三万北兵,据守盖州。近闻陵川、高平失守,一面准备迎敌官军,一面甲文去威胜、晋宁两处,告急求救。当下闻报,即遣正将方琼,偏将杨端、郭信、苏吉、张翔,领兵五千,出城迎敌。临行,钮文忠道:“将军在意!我随后领兵接应。”方琼道:“不消枢密分付。那两处城池,非缘力不能敌,都中了他诡计。方某今日不杀他几个,誓不回城!”

    当下各各披挂上马,领兵出东门,杀奔前来。宋兵前队迎着,摆开阵势,战鼓喧天。北阵里门旗开处,方琼出马当先,四员偏将簇拥在左右。那方琼头戴卷云冠,披挂龙鳞甲,身穿绿锦袍,腰系狮蛮带,足穿抹绿靴,左挂弓,右悬箭,跨一匹黄鬃马,燃一条浑铁枪,高叫道:“水洼草寇,怎敢用诡计赚我城池!”宋阵中孙立喝道:“助逆反贼!今天兵到来,尚不知死!”拍马直抢方琼。二将在征尘影里,杀气业中,斗过三十余合,方琼渐渐力怯。北军阵中张翔,见方琼斗不过防立,他便拈起弓,搭上箭,把马挨出阵前,向孙立飕的一箭。孙立早已看见,把马头一提,正射中马眼。那马直立起来。孙立跳在一边,拈着枪便来步斗。那马负痛,望北跑了十数步便倒。张翔见射不倒孙立,飞马提刀,又来助战。却得秦明接住厮杀。孙立欲归阵换马,被方琼一条枪不离左右的绞住,不能脱身。那边恼犯了神臂将花荣,骂道:“贼将怎敢放暗箭!教他认我一箭。”口里说着,手里的弓已开得满满地,觑定方琼较亲,飕的只一箭,正中方琼面门,翻身落马。孙立赶上,一枪结果。急回本阵,换马去了。张翔与秦明厮杀,秦明那条棍不离张翔的顶门上下。张翔只办得架隔遮拦。又见方琼落马,心中惧怯,渐渐输将下来。北阵里郭信,拍马拈枪,来助张翔。秦明力敌二将,全无惧怯。三匹马丁字儿摆开在阵前厮杀。花荣再取第二枝箭,搭上弦,望张翔后心,觑得亲切,弓开满月,箭发流星,飕的又一箭,喝声道:“认箭!”正中张翔后心,射个透明,那枝箭直透前胸而出。头盔倒挂,两脚蹬空,扑通的撞下马来。郭信见张翔中箭,卖个破绽,拨马望本阵便走。秦明紧紧赶去。此时孙立已换马出阵,同花荣、索超,招兵卷杀过来。北兵大乱。那边杨端、郭信、苏吉,抵当不住,望后急退。猛听的北兵后面,喊声大振。却是钮文忠恐方琼有失,令安士荣、于玉麟,各领五千军马,分两路合杀拢来。这里花荣等四将,急分兵抵敌。却被那杨端、郭信、苏吉,勒转兵马,回身杀来。当不得三面夹攻,花荣等四将夺力冲突,看看围在垓心。又听的东边喊杀连天,北军大乱。左是董平等七将,右是黄信等七将,两翼兵马,一齐冲杀过来。北兵大败,杀死者甚多。安士荣、于玉麟等,领兵急拥进城,闭了城门。宋兵追至城下。城上擂木炮石,打将下来。宋兵方退。

    须臾,宋先锋等大兵都到,离城五里屯紥。宋江升帐,教萧让标写花荣头功。忽然起一阵怪风,飞土扬尘,从西过东,把旗帜都摇撼的歪邪。吴用道:“这阵风,今夜必主贼兵劫寨。可速准备。”宋江道:“这阵风真个不比寻常。”便令欧鹏、邓飞、燕顺、马麟,领三行兵,于寨左埋伏。王英、陈达、杨春、李忠,领三千兵,于寨右埋伏。鲁智深、武松、李逵、鲍旭、项充、李衮,领步兵五百,于寨中埋伏。炮响为号,一齐杀出。分拨已了,宋江与吴用秉烛谈兵。

    且说钮文忠见折了二将,计点军士,折去二千余名。正在帐中纳闷,当有貔威将安士荣献计道:“恩相放心!宋江这夥,连赢了几阵,已是志骄气满,必无准备。今夜安某领一支兵去劫寨,可获全胜,以报今日之仇。”钮枢密道:“将军若去,我当亲自领兵接应。却令于、褚二将军坚守城池。”安士荣大喜道:“若得恩相亲征,必擒宋江。”计议已定,至二更时分,士荣同偏将沈安、卢元、玉吉、石敬,统领五千军马,人披软战,马摘鸾铃,出的城来,衔枚疾走。直至宋兵寨前,发声喊,一拥杀入寨来。只见寨门大开,寨中灯烛辉煌。安士荣情知中计,急退不迭。宋寨中一声炮响,左有燕顺等四将,右有王英等四将,一齐奔杀拢来。寨内李逵等六将,领蛮牌步兵,滚杀出寨来。北军大败,四散逃命。沈安被武松一戒刀砍死。王吉被王英杀死。宋兵把安士荣、卢元、石敬人马,围在垓心。看看危急。却得钮文忠同偏将曹洪、石逊领兵救应。混杀一场,各自收兵。

    次日,钮文忠计点军士,折去千余。又折了沈安、王吉二将。石逊身带重伤,命在呼吸。正忧闷间,忽报威胜有使命,擎赍令旨到来。钮文忠连忙上马出北门迎接。使臣进城,宣读令旨,说:“近来司天监夜观天象,有罡星入犯晋地分野。务宜坚守城池,不得有误。”钮文忠诉说:“宋朝差宋江等兵马,前来厮杀。连破两个城池。宋兵已到这里。昨日厮杀,又折了正偏将佐五员。若得救兵早到,方保无虞。”使臣道:“在下离威胜时,尚未有这个消息。行至中路,始听的传说,宋朝遣兵到俺这里。”钮文忠设宴管待,馈送礼物。一面准备擂木炮石,强弓硬弩,火箭火器,坚守城池,以待救兵,不在话下。

    再说燕顺、王英等众将,杀散劫寨贼兵,得胜回寨。次日,宋江传令,修治轒輼器械,准备攻城。令林冲、索超、宣赞、郝思文领兵一万,攻打东门;徐宁、秦明、韩滔、彭玘领兵一万,攻打南门;董平、杨志、单廷珪、魏定国领兵一万,攻打西门。却空着北门。恐有救兵到来,城内冲突,两路受敌。却令史进、朱仝、穆弘、马麟领兵五千,于城东北高冈下埋伏;黄信、孙立、欧鹏、邓飞领兵五千,于城西北密林里埋伏;倘贼人调遣救兵至,两路夹击。令花荣、王英、张青、孙新、李立,领马兵一千为游骑,往来四门探听;李逵、鲍旭、项充、李衮、刘唐、雷横,领步兵三百,与花荣等互相策应。分拨已定,众将遵令去了。宋江与卢俊议、吴用等正偏将佐,移紥营寨城东一里外。令李云、汤隆,督修云梯飞楼,推赴各营驾用。

    却说林冲等四将,在东城建竖云梯飞楼,逼近城垣。令轻捷军士上飞楼,攀援欲上。下面呐喊助威。怎禁的城内火箭,如飞蝗般射出来。军士躲避不迭。无移时,那飞楼已被烧毁吻剌喇倾折下来。军士跌死了五六名,重伤者十数名。西南二处攻打,亦被火箭火炮伤损军士。为是一连六七日,攻打不下。

    宋江见攻城不克,同卢俊义、吴用亲到南门城下,催督攻城。只见花荣等五将,领游骑从西哨探过东来。城楼上于玉麟同偏将杨端、郭信,监督军士守御。杨端望见花荣渐近城楼,便道:“前日被他一连伤了二将,今日与他报仇则个。”急拈起弓,搭上箭,望着花荣前心飕的一箭射来。花荣听的弓弦响,把身望后一倒,那枝箭却好射到,顺手只一绰,绰了那枝箭,咬在口里。起身把枪带在了事环上,左手拈弓,右手就取那枝箭,搭上弦,觑定杨端较亲,只一箭正中杨端咽喉,扑通的望后便倒。花荣大叫:“鼠辈怎敢放冷箭!教你一个个都死!”把右手去取箭,却待要再射时,只听的城楼上发声喊,那几个军士一齐都滚下楼去。于玉麟、郭信吓的面如土色,躲避不迭。花荣冷笑道:“今日认的神箭将军了!”宋江、卢俊义喝采不已。吴用道:“兄长,我等却好同花将军去看视城垣形势。”花荣等拥护着宋江、卢俊义、吴用,绕城周匝,看了一遍。

    宋江、卢俊议、吴用回到寨中。吴用唤临川降将耿恭,问盖州城中路径。孙恭道:“钮文忠将旧州治做帅府,当城之中。城北有几个庙宇。空处却都是草场。”吴用听罢,对宋江计议。便唤时迁、石秀近前,密语道:“如此依计,往花荣军前,密传将令,相机行事。”再唤凌振、解珍、解宝,领二百名军士,携带轰天子母大小号炮,如此前去。教鲁智深、武松带领金鼓手三百名,刘唐、杨雄、郁保四、段景住,每人带领二百名军士,各备火把,往东南西北,依计而行。又令戴宗往东西南三营,密传号令。只看城中火起,迸力攻城。分拨已定,众头领遵令去了。

    且说钮文忠日夜指望救兵,毫无消耗,十分忧闷。添拨军士,搬运木石,上城坚守。至夜黄昏时分,猛听的北门外喊声振天,鼓角齐鸣。钮文忠驰往北门,上城眺望时,喊声金鼓都息了,却不知何处兵马。正疑虑间,城南喊声又起,金鼓振天。钮文忠令于玉麟紧守北门,自己急驰至南城看时,喊声已息,金鼓也不鸣了。钮文忠眺望多时,唯听的宋军南营里隐隐更鼓之声,静悄悄地火光儿也没半点。徐徐下城,欲到帅府前点视,猛听的东门外连珠炮响,城西呐喊,擂鼓喧天价起。钮文忠东奔西逐,直闹到天明。宋兵又来攻城。至夜方退。是夜,二鼓时分,又听的鼓角喊声。钮文忠道:“这厮是疑兵之计,不要采他。俺这里只坚守城池,看他怎地!”忽报东门火光烛天,火把不计其数飞楼云梯,逼近城来。钮文忠闻报,驰往东城,同褚亨、石敬、秦升,督军士用火箭炮石,正在打射。猛可的一声火炮,响振山谷,把城楼也振动。城内军民,十分惊恐。如是的蒿恼了两夜。天明,又来攻城。军士时刻不得合眼。钮文忠也时刻在城巡视。忽望见西北上旌旗蔽日遮天,望东南而来。宋兵中十数骑哨马,飞也似投大寨去了。钮文忠料是救兵,遣于玉麟准备出城接应。

    却说西北上那支军马,乃是晋宁守将田虎的兄弟三大王田彪,接了盖州救救文书,便遣部下猛将凤翔王远,领兵二万,前来救援。已过阳城,望盖州进发,离城尚有十余里,猛听的一声炮响,东西高冈下密林中,飞出两彪军来,却是史进、朱仝、穆弘、马麟、黄信、孙立、欧鹏、邓飞八员猛将,一万雄兵,卷杀过来。晋宁兵虽是二万,远来劳困,怎当得这里埋伏了十余日,养成精锐,两路夹攻。晋宁军大败,弃下金鼓旗枪,盔甲马匹无数。军士杀死大半。凤翔王远,脱逃性命,领了败残头目士卒,仍回晋宁去了。不题。

    再说钮文忠见两军截住厮杀,急遣于玉麟领兵开北门杀出接应。那北门却是无兵攻打。于玉麟领兵出城,才过吊桥,正遇着花荣游骑,从西而来。北军大叫:“神箭将军来了!”慌的急退不迭,一拥乱抢进城去。于玉麟已是在南城吓破了胆,那里敢来交战,也跑进城去。花荣等冲过来,杀死二十余人,不去赶杀,让他进城。城中急急闭门。

    那时石秀、时迁,穿了北军号衣,已浑入城。时迁、石秀,进的城门,趁闹哄里,溜进小巷。转过那条巷,却有一个神祠,版额上写道:“当境土地神祠。”时迁、石秀踅进祠来,见一个道人在东壁下向火。那道人看见两个军土进祠来,便道:“长官,外面消息如何?”军人道:“适才俺每被于将军点去厮杀,却撞着了那神箭将军,于将军也不敢与他交锋。俺每乱抢进城,却被俺趁闹,闪到这里。”便向身边,取出两块散碎银,递与道人,说:“你有藏下的酒,胡乱把两碗我每吃。其实寒冷。”那人笑将起来,道:“长官,你也不知!这几日军情紧急,神道的香火也一些没有,那讨半滴酒来!”便把银递还时迁。石秀推住他的手道:“这点儿你且收着,却再理会。我每连日守城辛苦,时刻不得合眼,今夜权在这里睡了,明早便去。”那道人摇着手道:“二位长官莫怪!钮将军军令严紧,少顷便来查看。我若留二位在此,都不能个干净。”时迁道:“恁般说,且再处。”石秀便挨在道人身边,也去向火。时迁张望前后无人,对石秀丢个眼色。石秀暗地取出佩刀。那道人只顾向火,被石秀从背后槅察的一刀,割下头来,便把祠门拴了。

    此时已是酉牌时分,时迁转过神厨,后壁却有门户。户外小小一个天井,屋檐下堆积两堆儿乱草。时迁、石秀,搬将出来,遮盖了道人尸首。开了祠门,从后面天井中,爬上屋去。两个伏在脊下,仰看天边,明朗朗地现出数十个星来。时迁、石秀挨了一回,再溜下屋来,到祠外探看,并无一个人来往。两个再踅几步,左右张望。邻近虽有几家居民,都静悄悄地闭着门,隐隐有哭泣之声。时迁再踅向南去,转过一带土墙,却是偌大一块空地,上面有数十堆柴草。时迁暗想道:“这是草料场,如何无军人看守?”原来城中将士,只顾城上御敌,却无暇到此处点视。那看守军人听的宋军杀散救兵,料城中已不济事,各顾性命,预先藏匿去了。时迁、石秀复身到神祠里,取了火种,把道人尸首上乱草点着。却溜到草场内,两个分投去,一连上六七处。少顷,草场内烘烘火起,烈焰冲天。那神祠内也烧将起来。草场西侧一个居民,听的火起,打着火把出来探听。时迁抢过来,劈手夺了火把。石秀道:“待我每去报钮元帅。”居民见两个是军士,那敢与他别拗。时迁执着火把,同石秀一径望南跑去,口里嚷着报元帅。见居民房屋下得手的所在,又上两把火。却丢下火把,踅过一边。两个脱下北军号衣,躲在僻静处。

    城中见四五路火起,一时鼎沸起来。钮文忠见草场火起,急领军士驰往救火。城外见城内火起,知是时迁、石秀内应,迸力攻打。宋江同吴用带领解珍、解宝,驰至城南。吴用道:“我前日见那边城垣稍低。”便令秦明等把飞楼逼近城垣。吴用对解珍、解宝道:“贼人丧胆,军士已罢。兄弟努力上城。”解珍带朴刀,上飞楼,攀女墙,一跃而上。随后解宝也奋跃上去。两个发声喊,抢下女墙,挥刀乱砍。城上军士,本是困顿惊恐,又见解珍、解宝十分凶猛,都乱窜滚下城去。褚亨见二人上城,挺枪来斗了十数合,被解宝一朴刀搠翻。解珍赶上,剁下头来。此时宋兵从飞楼攀援上城,已有百十余人。解珍、解宝当先,一齐抢杀下城,大叫道:“上前的剁做肉泥。”众人杀死石敬、秦升,砍翻把门军士,夺了城门,放下吊桥。徐宁等众将,领兵拥入。徐宁同韩滔领兵杀奔东门。安士荣抵敌不住,被徐宁戳死。夺门放林冲等众将入城。秦明同彭玘领兵抢夺西门,放董平等入城。莫真、赫仁、曹洪,被乱兵所杀。杀的尸横市井,血满街衢。

    钮文忠见城门已都被夺了,只得上马,弃了城池,同于玉麟领二百余人,出北门便走。未及一里,黑暗里突出黑旋风李逵,花和尚鲁智深,一个猛将军,一个莽和尚,拦住去路。正是:天罗密布难移步,地网高张怎脱身!毕竟钮文忠、于玉麟性命如何?再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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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九十三回    李逵梦闹天池 宋江兵分两路

    话说钮文忠见盖州已失,只得奔走出城,与同于玉麟、郭信、盛本、桑英保护而行,正撞着李逵、鲁智深,领步兵截住去路。李逵高叫道:“俺奉宋先锋将令,等候你这夥败撮乌多时了!”轮双斧杀来。手起斧落,早把郭信、桑英砍翻。钮文忠吓得魂不附体,措手不及,被鲁智深一禅杖,连盔带头,打得粉碎,撞下马去。二百余人,杀个尽绝。只被于玉麟、盛本,望刺斜里死命撞出去了。鲁智深道:“留下那两个驴头罢!等他去报信。”仍割下三颗首级,夺得鞍马盔甲,一迳进城献纳。

    且说宋江大队人马入盖州城,便传下将令,先教救灭火焰,不许伤害居民。众将都来献功。宋先锋教军士将首级号令各门。天明,出榜安抚百姓。将三军人马,尽数收入盖州屯住。赏劳三军诸将。功绩簿上,标写石秀、时迁、解珍、解宝功次。一面写表申奏朝廷,得了盖州。尽将府库财帛金宝,解赴京师。写书申呈宿太尉。此时腊月将终。宋江料理军务,不觉过了三四日,忽报张清病可,同安道全来参见听用。宋江喜道:“甚好!明日是宣和五年的元旦,却得聚首。”

    次日黎明,众将穿公服幞头,宋江率领众兄弟,望阙朝贺,行五拜三叩头礼已毕,卸下幞头公服,各穿红锦战袍。九十二个头领,及新降将耿恭,齐齐整整,都来贺节,参拜宋江。宋先锋大排筵席,庆贺宴赏。众兄弟轮次与宋江称觞献寿。酒至数巡,宋江对众将道:“赖众兄弟之力,国家复了三个城池。又值元旦,相聚欢乐,实为罕有。独是公孙胜、呼延灼、关胜,水军头领李俊等八员,及守陵川柴进、李应,守高平史进、穆弘,这十五兄弟,不在面前,甚是悒怏。”当下便唤军中头目,领二百余名军役,各各另外赏劳。教即日担送羊酒,分头去送到卫州、陵川、高平三处守城头领交纳,兼报捷音。分付兀是未了,忽报三处守城头领,差人到此候贺。都奉先锋将令,戎事在身,不能亲来拜贺。宋江大喜道:“得此信息,就如见面一般。”赏劳来人,陪众兄弟开怀畅饮,尽醉方休。

    次日,宋先锋准备出东郊迎春。因明日子时正四刻,又逢立春节候。是夜刮起东北风,浓云密布,纷纷洋洋,降下一天大雪。明日,众头领起来看时,但见:

    纷纷柳絮,片片鹅毛。空中白鹭群飞,江上素鸥翻覆。飞来庭院,转旋作态因风。映彻戈矛,灿烂增辉荷日。千山玉砌,能令樵子怅迷踪;万户银装,多少幽人成佳句。正是:“尽道丰年好,丰年瑞若何?边关多荷戟,宜瑞不宜多。”

    当下地文星萧让,对众头领说道:“这雪有数般名色:一片的是蜂儿,二片的是鹅毛,三片的是攒三,四片的是聚四,五片唤做梅花,六片唤做六出。这雪本是阴气凝结,所以六出应着阴数。到立春以后,都是梅花杂片,更无六出了。今日虽已立春,尚在冬春之交,那雪片却是或五或六。”乐和听了这几句议论,便走向檐前,把皂衣袖儿,承受那落下来的雪片看时,真个雪花六出,内一出尚未全去,还有些圭角,内中也有五出的了。乐和连声叫道:“果然,果然!”众人都拥上来看,却被李逵鼻中冲出一阵热气,把那雪花儿冲灭了。众人都大笑。却惊动了宋先锋,走出来问道:“众兄弟笑什么?”众人说:“正看雪花,被黑旋风鼻气冲灭了。”宋江也笑道:“我已分付置酒在宜春圃,与众兄弟赏玩则个。”

    原来这州治东,有个宜春圃,圃中有一座雨香亭,亭前颇有几株桧柏松梅。当晚众头领在雨香亭,语笑喧哗,觥筹交错,不觉日暮,点上灯烛。宋江酒酣,闲话中追论起昔日被难时,多亏了众兄弟。”我本郓城小吏,身犯大罪,蒙众兄弟于千枪万刃之中,九死一生之内,屡次舍着性命,救出我来。当江州与戴宗兄弟押赴市曹时,万分是个鬼;到今日却得为国家臣子,与国家出力。回思往日之事,真如梦中!”宋江说到此处,不觉潸然泪下。戴宗、花荣及同难的几个弟兄,听了这段话,也都吊下泪来。

    李逵这时,多饮了几杯酒,酣醉上来。一头与众人说着话,眼皮儿却渐渐合拢来,便用双臂衬着脸,已是睡去。忽转念道:“外面雪兀是未止。”心里想着,身体未常动掸,却像已走出亭子外的一般。看外面时,又是奇怪:“原来无雪,只管在里面兀坐,待我到那厢去走一回。”离了宜春圃,须臾,出了州城。猛可想起:“阿也!忘带了板斧。”把手向腰间摸时,“原来插在这里。”向前不分南北,莽莽撞撞的,不知行了多少路。却见前面一座高山。无移时,行到山前。只见山凹里走出一个人来,头带折角头巾,身穿淡黄道袍,迎上前来笑道:“将军要闲步时,转过此山,是有得意处。”李逵道:“大哥,这个山名,叫做什么?”那秀士道:“此山唤做天池岭。将军闲玩回来,仍到此处相会。”李逵依着他,真个转过那山,忽见路傍有一所庄院。只听的庄里大闹。李逵闯将进去,却是十数个人,都执棍棒器械,在那里打桌击凳,把家火什物,打的粉碎。内中一个大汉骂道:“老牛子!快把女儿好好地送与我做浑家,万事干休!若说半个不字,教你们都是个死!”李逵从外人来,听了这几句说话,心如火炽,口似烟生,喝道:“你这夥乌汉,如何强要人家女儿!”那夥人嚷道:“我们是要人女儿,干你屁事!”李逵大怒,拔出板斧砍去。好生作怪,却是不禁砍,只一斧,砍翻了两三个。那几个要走,李逵赶上,一连六七斧,砍的七颠八倒,尸横满地。单只走了一个,望外跑去了。

    李逵抢到里面,只见两扇门儿紧紧地闭着。李逵一脚踢开,见里面有个白须老儿,和一个老婆子在那里啼哭。见李逵抢入来,叫道:“不好了,打进来了!”李逵大叫道:“我是路见不平的。前面那夥乌汉,被我都杀了。你随我来看。”那老儿战战兢兢的跟出来看了,反扯住李逵道:“虽是除了凶人,须连累我吃官司。”李逵笑道:“你那老儿,也不晓得黑爷爷!我是梁山泊黑旋风李逵,见今同宋公明哥哥奉诏征讨田虎。他每见在城中吃酒。我不耐烦,出来闲走。莫说那几个乌汉,就是杀了几千,也打什么乌不紧!”那老儿方才揩泪道:“恁般却是好也!请将军到里面坐地。”李逵走进去。那边已摆上一桌子酒馔。老儿扶李逵上面坐了,满满地筛一碗酒,双手捧过来道:“蒙将军救了女儿,满饮此盏。”李逵接过来便吃。老头儿又来劝。一连吃了四五碗。只见先前啼哭的老婆子,领了一个年少女子,上前叉手,双双地道了个万福。婆子便道:“将军在宋先锋部下,又恁般奢遮,如不弃丑陋,情愿把小女配与将军。”李逵听了这句话,跳将起来道:“这样腌臜歪货!却才可是我要谋你的女儿,杀了这几个撮鸟。快夹了鸟嘴,不要放那鸟屁!”只一脚,把桌子踢翻,跑出门来。

    只见那边一个彪形大汉,仗着一条朴刀,大踏步赶上来,大喝一声道:“兀那黑贼不要走!却才这几个兄弟如何都把来杀了?我们是要他家女儿,干你甚事!”挺朴刀直抢上来。李逵大怒,轮斧来迎,与那汉斗了二十余合。那汉斗不过,隔开板斧,拖着朴刀,飞也似跑去。李逵紧紧追赶。赶过一个林子,猛见许多宫殿。那汉奔至殿前,撇了朴刀,在人丛一混,不见了那汉。只听得殿上喝道:“李逵不得无礼!着他来见朝。”李逵猛省道:“这是文德殿。前日随宋哥哥在此见朝。这是皇帝的所在。”又听得殿上说道:“李逵快俯伏。”李逵藏了板斧,上前观看。只见皇帝远远的坐在殿上,许多官员排列殿前。了逵端端正正朝上拜了三拜,心中想道:“阿也!少了一拜!”天子问道:“适才你为何杀了许多人?”李逵跪着说道:“这厮门强要占人女儿,臣一时气忿,所以杀了。”天子道:“李逵路见不平,剿除奸党,义勇可嘉,赦汝无罪。敕汝做了值殿将军。”李逵心中喜欢道:“原来皇帝恁般明白。”一因磕了十数个头,便起身立于殿下。

    无移时,只见蔡京、童贯、杨戩、高俅四个,一班儿跪下,俯伏奏道:“今有宋江统领兵马,征讨田虎,逗遛不进,终日饮洒。伏乞皇上治罪。”李逵听了这句话,那把无明火高举三千丈,按纳不住,掿两斧抢上前,一斧一个,劈下头来。大叫道:“皇帝!你不要听那贼臣的说话!我宋哥哥连破了三个城池,见今屯兵盖州,就要出兵,如何恁般欺诳!”众文武见杀了四个大臣,都要来捉李逵。李逵掿两斧叫道:“敢来捉我,把那四个做样!”众人因此不敢动手。李逵大笑道:“快当!快当!那四个贼臣,今日才得了当!我去报与宋哥哥知道。”大踏步离了宫殿。猛可的又见一座山。看那山时,却是适才遇见秀士的所在。那秀士兀是立在山坡前,又迎将上来,笑道:“将军此游得意否?”李逵道:“好教大哥得知,适才被俺杀了四个贼臣。”那秀士笑道:“原来如此。我原在汾、沁之间,近日偶游于此,知将军等心存忠义。我还有紧要说话与将军说。目今宋先锋征讨田虎,我有十字要诀,可擒田虎。将军须牢牢记着,传与宋先锋知道。”便对了逵念道:“要夷田虎族,须谐琼矢镞。”一连念了五六遍。李逵听他说得有理,便依着他温念这十个字。那秀士又向树林中指道:“那边有一个年老的婆婆在林中坐地。”李逵才转身看时,已不见了那个秀士。李逵道:“他恁地去得快!我且到林子里去看是什么人。”抢入林子来,果然有个婆子坐着。李逵近前看时,却原来是铁牛的老娘,呆呆地闭着眼,坐在青石上。李逵向前抱住道:“娘呀!你一向在那里吃苦?铁牛只道被虎吃了,今日却在这里!”娘道:“吾儿,我原不曾被虎吃。”李逵哭着说道:“铁牛今日受了招安,真个做了官。宋哥哥大兵见屯紥城中。铁牛背娘到城中去。”正在那里说,猛可的一声响亮,林子里跳出一个斑斓猛虎,吼了一声,把尾一剪,向前直扑下来。慌的李逵掿板斧,望虎砍去,用力太猛了,双斧劈个空,一交扑去,却扑在宜春圃雨香亭酒桌上。

    宋江与众兄弟追论往日之事,正说到浓深处。初时见李逵伏在桌上打盹,也不在意。猛可听的一声响,却是李逵睡中双手把桌子一拍,碗碟掀翻,溅了两袖羹汁,口里兀是嚷道:“娘,大虫走了!”睁开两眼看时,灯烛辉煌,众兄弟团团坐着,还在那里吃酒。李逵道:“啐!原来是梦,却也快当!”众人都笑道:“什么梦?”恁般得意!”李逵先说:“梦见我的老娘,原不曾死。正好说话,却被大虫打断。”众人都叹息。李逵再说到杀却奸徒踢翻桌子,那边鲁智深、武松、石秀听了,都拍手道:“快当!”李逵笑道:“还有快当的哩。”又说到杀了蔡京、童贯、杨戩、高俅四个贼臣。众人拍着手,齐声大叫道:“快当,快当!如此也不枉了做梦!”宋江道:“众兄弟禁声!这是梦中说话,什么要紧!”李逵正说到兴浓处,揎拳裸袖的说道:“打什么乌不紧!真个一生不曾做恁般快畅的事!还有一椿奇异:梦一个秀士,对我说什么:'要夷田虎族,须谐琼矢镞。'他说这十个字,乃是破田虎的要诀,教我牢牢记着,传与宋先锋。”宋江、吴用都详解不出。当有安道全听的“琼矢镞”三字,正欲启齿说话,张清以目视之。安道全微笑,遂不开口。吴用道:“此梦颇异,雪霁便可进兵。”当下酒散歇息,一宿无话。

    次日雪霁,宋江升帐,与卢俊义、吴学究计议,兵分两路,东西进征。东一路渡壶关,取昭德,繇潞城、榆社,直抵贼巢之后,却从大谷到临县,会兵合剿。西一路取晋宁,出霍山,取汾阳,繇介休、平遥、祁县,直抵威胜之西北,合兵临县,取威胜,擒田虎。当下分拨两路将佐。

    正先锋宋江,管领正偏将佐四十七员:军师吴用,林冲,索超,徐宁,孙立,张清,戴宗,朱仝,樊瑞,李逵,鲁智深,武松,鲍旭,项充,李衮,单廷珪,魏定国,马麟,燕顺,解珍,解宝,宋清,王英,扈三娘,孙新,顾大嫂,凌振,汤隆,李云,刘唐,燕青,孟康,王定六,蔡福,蔡庆,朱贵,裴宣,萧让,蒋敬,乐和,金大坚,安道全,郁保四,皇甫端,侯健,段景住,时迁,河北降将耿恭。

    副先锋卢俊义,带领正偏将佐四十员:军师朱武,秦明,杨志,黄信,欧鹏邓飞,雷横,吕方,郭盛,宣赞,郝思文,韩滔,彭玘,穆春,焦挺,郑天寿,杨雄,石秀邹渊,邹润,张清,孙二娘,李立,陈达,杨春,李忠,孔明,孔亮,杨林,周通,石勇,杜迁,宋万,丁得孙,龚旺,陶宗旺,曹正,薛永,朱富,白胜。

    宋江分派已定,再与卢俊义商议道:“今从此处分兵,东西征剿,不知贤弟兵取何处?”卢俊义道:“主兵遣将,听从哥哥严令,安敢拣择?”宋江道:“虽然如此,试看天命。两队分定人数,写成阄子,各拈一处。”当下裴宣写成东西两处阄子。宋江、卢俊义,焚香祷告。宋江拈起一阄。

    只因宋江拈起这个阄来,直教:三军队里,再添几个英雄猛将;五龙山前,显出一段奇闻异术。毕竟宋先锋拈着那一处?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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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九十四回    关胜义降三将 李逵莽陷众人

    话说宋江在盖州分定两队兵马人数,写成阄子,与卢俊义焚香祷告。宋江拈起一个阄子看时,却是东路。卢俊义阄得西路,是不必说。只等雪净起程。留下花荣、董平、施恩、杜兴,拨兵二万,镇守盖州。

    到初六日吉期,宋江、卢俊义,准备起兵。忽报盖州属县阳城、沁水两处军民,累被田虎残虐,不得已投顺。今知天兵到来,军民擒缚阳城守将寇孚、沁水守将陈凯,解赴军前。两县耆老,率领百姓,牵羊担酒,献纳城池。宋先锋大喜,大加赏劳两处军民,给榜抚慰,复为良民。宋先锋以寇孚、陈凯知天兵到此,不速来归顺,着即斩首祭旗,以儆贼人。是日,两路大兵俱出北门。花荣等置酒饯送。宋江执杯对花荣道:“贤弟威镇贼军,堪为此城之保障。今此城惟北面受敌,倘有贼兵,当设奇击之,以丧贼胆,则贼人不敢南窥矣。”花荣等唯唯受命。宋江又执杯对卢俊义道:“今日出兵,却得阳城、沁水献俘之喜。二处既平,贤弟可以长驱直抵晋宁,早建大功,生擒贼首田虎,报效朝廷,同享富贵。”卢俊义道:“赖兄长之威,两处不战而服。既奉严令,敢不尽心殚力。”宋江教萧让取前日照依许贯忠图画另写成的一轴,付与卢俊义收置备阅。当下正先锋宋江,传令拨兵三队:林冲、索超、徐宁、张清领兵一万为前队:孙立、朱仝、燕顺、马麟、单廷珪、魏定国、汤隆、李云领兵一万为后队;宋江与吴用统领其余将佐,领兵三万为中军。三队共军兵五万,望东北进发。副先锋卢俊义辞了宋江、花荣等,管领四下员将佐,军兵五万,望西北进征。

    花荣、董平、施恩、杜兴,饯别宋江、卢俊义入城。花荣传令地城北五里外,札两个营寨。施恩、杜兴各领兵五千,设强弓硬弩,并诸般火器,屯札以当敌锋。又于东西两路,设奇兵埋伏,不题,其高平自有史进、穆弘,陵川自有李应、柴进,卫州自有公孙一清、关胜、呼延灼,各各守御。看官牢记话头。

    且说宋先锋三队人马,离盖州行三十余里。宋江在马上遥见前面有座山岭,多样时,方到山前。却在马首之右。宋江观看那山形势,比他山又是不同。但见:

    万叠流岚鳞密次,数峰连峙雁成行。岭颠崖石如城郭,插天云木绕苍苍。

    宋江正在观看山景,忽见李逵上前用手指道:“哥哥,此山光景,与前日梦中无异。”宋江即唤降将耿恭问道:“你在此久,必知此山来历。若依许贯忠图上,此山在州城东,当叫做天池岭。”李逵道:“梦中那秀士正是说天池岭,我却忘了。”耿恭道:“此山果是天池岭。其颠石崖如城郭一般,昔人避兵之处。近来土人说,此岭有灵异,夜间石崖中往往有红光照耀。又有樵者到崖畔,有异香扑鼻。”宋江听罢,便道:“如此却符合李逵的梦。”是日,兵行六十里安营。于路无话。不则一日,来到壶关之南。离关五里下寨。

    那个壶关,原在山之东麓。山形似壶,汉时始置关于此。因此叫做壶关。山东有抱犊山,与壶关山麓相连。壶关正在两山之中。离昭德城南八十余里,乃昭德之险隘。上有田虎手下猛将八员,精兵三万镇守。那八员猛将是谁?

    山士奇,陆辉,史定,吴成,仲良,云宗武,伍肃,竺敬。

    却说山士奇原是沁州富户子弟,膂力过人,好使枪。因杀人惧罪,遂投田虎部下。拒敌有功,伪受兵马都监之职。惯使一条四十斤重浑铁棍,武艺精熟。田虎闻朝廷差宋江等兵马前来,特差他到昭德,挑选精兵一万,协同陆辉等镇守壶关。彼处一应调遣,俱得便宜行事,不必奏闻。

    山士奇到壶关,知盖州失守,料宋兵必来取关,日日励兵秣马,准备迎敌。忽报宋兵已到关南五里外札营。士奇整点马军一万,同史定、竺敬、仲良,随即披挂上马,领兵出关迎敌,与宋兵对阵。两边列成阵势,用强弓硬弩射住阵脚。两阵里花腔鼍鼓擂,杂采绣旗摇。北阵门旗开处,一将立马当先。看他怎生结束?

    凤翅明盔稳戴,鱼鳞铠甲重披。锦红袍上织花枝,狮蛮带琼瑶密砌。纯钢铁棍紧挺,青毛鬃马频嘶。壶关新到大将军,山都监士奇便是。

    山士奇高叫:“水洼草寇,敢来侵犯我边疆!”那边豹子头林冲,骤马出阵,喝道:“助虐匹夫!天兵到来,兀是抗拒!”拈矛纵马,直抢士奇。二将抢到垓心,两军呐喊,二骑相攻,四条臂膊纵横,八只马蹄撩乱。斗经五十余合,不分胜负。林冲暗暗喝采。竺敬见士奇不能取胜,拍马飞刀助战。那边没羽箭张清,飞马接住。四骑马在阵前两对儿厮杀。张清与竺敬斗至二十余合,张清力怯,拍马便走。竺敬骤马赶来。张清带住花枪,向锦袋内取一石子,扭过身躯,觑定竺敬面门,一石子飞去,喝声道:“着!”正中竺敬鼻凹,翻身落马,鲜血迸流。张清回马拈枪来刺。北阵里史定、仲良双出,死救得脱。关上见打翻一将,恐士奇有失,遂鸣金收兵。宋江亦令鸣金,收兵回寨。与吴用商议道:“今日打翻一员贼将,少挫锐气。我见山势险峻,关形壮固。用何良策,可破此关?”林冲道:“来日扣关搦战,一定要杀却那个贼将。众兄弟迸力冲杀上去。”吴用道:“将军不可造次。孙武子云:'不可胜者,守也。可胜者,攻也。'谓敌未可胜,则我当自守。待敌可胜,则攻之尔。”宋江道:“军师之言甚善。”

    次日,林冲、张清来禀宋先锋,要领兵搦战。宋江分付道:“纵使战胜,亦不得轻易上关。”再令徐宁、索超,领兵接应。当下林冲、张清,领五千军马,在关下摇旗擂鼓,辱骂搦战。从辰至午,关上不见动静。林冲与张清却待要回寨,猛听的关内一声炮响,关门开处,山士奇同伍肃、史定、吴成、仲良,领兵二万,冲杀下来。林冲对张清道:“贼人乘我之疲,我等努力向前。”后队索超、徐宁领兵一齐上前。两边列阵,更不打话,寻对厮杀。林冲斗伍肃。士奇出马,张清拈梨花枪接住。吴成、史定双出,索超挥斧跃马,力敌二将。当下两军迭声呐喊。七骑马在征尘影里,杀气丛中,灯影般捉对儿厮杀。正斗到酣闹处,豹子头林冲大喝一声,只一矛将伍肃戳下马来。吴成、史定两个战索超,兀是力怯,见那边伍肃落马,史定急卖个破绽,拍马望本阵奔去。吴成见史定败阵,隔开斧要走,被索超挥斧砍为两段。山士奇见折了二将,拨马回阵。张清赶上,手起一石子,打着脑后头盔,铿然有声。惊的士奇伏鞍而走。仲良急领兵进关。被林冲等驱兵冲杀过来,北军大败。山士奇领兵乱撺入关,闭门不迭。林冲等直杀至关下,被关上矢石打射下来,因此不能得人。林冲左臂早中一矢。收兵回寨。宋江令安道全疗治林冲箭疮,幸的甲厚,不致伤重,不在话下。

    且说山士奇进关,计点军士,折去二千余名,又折了二将。对众商议。一面差人往威胜晋王处说:“宋江等兵强将猛,难以抵敌,乞添差良将镇守,庶保无虞。”一面密约抱犊山守将唐斌、文仲容、崔埜,领精兵悄地出抱犊之东,抄宋兵之后。约定日期,放炮为号。”我这里领兵出关,冲杀下来。两路夹功,必获全胜。”当下计议已定,坚守关隘,只等唐斌处消息不题。

    再说宋先锋见壶关险阻,急切不能破。相拒半月有余,正在帐中纳闷,忽报卫州关将军差人驰书到来,内有机密事情。宋江与吴用连忙拆开观看。书中说“抱犊山寨主唐斌,原是蒲东军官。为人勇敢刚直,素与关某结义。被势豪陷害。唐斌忿怒,杀死仇家,官府追捕紧急。那时自蒲东南下,欲投梁山,路经此山被劫。当下唐斌与本山头目文仲容、崔埜争斗,文、崔二人都不能赢他。因此请唐斌上山,让他为寨主。旧年因田虎侵夺壶关,要他降顺。唐斌本意不肯。后见势孤,勉强降顺。却只在本山住札,为壶关掎角,以备南兵。近闻关某镇守卫州,新岁元旦,唐斌单骑潜至卫州,诉说向来衷曲。他久慕兄长忠义,今欲归顺天朝,投降兄长麾下,建功赎罪。关某单骑同唐斌到抱犊山。见文仲容、崔埜二人爽亮,毫无猥琐之态。二人亦欲归顺,密约相机献关,以为进身之资。”宋江详悉来书,与吴用计议,按兵不动,只看关内动静,然后策应。

    却说山士奇差人密约唐斌,悄地出兵。军人回报,目今月明如昼,待月晦进兵,务使敌人不觉为妙。士奇道:“也见是是。”一连过了十余日,宋军也不来攻打。忽报唐斌领数骑从抱犊山侧驰至关内。须臾,唐斌到关,参见山士奇。唐斌道:“今夜三更,文仲容、崔埜领兵一万,潜出抱犊山之东。人披软战,马摘銮铃,黎明必到宋兵寨后。这里可速准备出关接应。”士奇喜道:“两路夹击,宋兵必败。”士奇置酒管待。至暮,唐斌上关探望道:“奇怪!星光下,却像关外有人哨探的。”一头说,便向亲随军士箭壶中,取两枝箭,望关外射去。也是此关合破,关外真个有几个军卒,奉宋先锋将令,在黑影里潜探关中消息。唐斌那枝箭,可可地射着一个军卒右股。但射的股肉疼痛,却似无箭镞的。军士怪异。取箭细看,原来有许多绢帛紧紧缠缚着箭镞。军卒知有别情,飞奔至寨中报知宋先锋。宋江在灯烛之下,拆开看时,内有蝇头细字几行,却是唐斌密约:“次日黎明献关。有文仲容、崔埜领兵潜至先锋寨后。只等炮响,关内杀出接应。好时唐斌在彼,乘机夺关。宋先锋乞速准备进关。”宋江看罢,与吴用密议准备。吴用道:“关将军料无差误。然敌兵出我之后,不可不做准备。当令孙立、朱仝、单廷珪、魏定国、燕顺领兵一万,卷旗息鼓,潜出寨后。如遇文、崔二将兵到,勿令彼遽逼营寨。直待我兵已得此关,听放轰天子母号炮,方可容他近前。再令徐宁、索超,领兵五千,潜往寨东埋伏。林冲、张清,领兵五千,潜往寨西埋伏。只听寨内炮响,两路齐出接应,合兵冲杀上关。万一我兵中彼奸计,即来救应。”宋江道:“军师筹画甚善。”当下依议传令,众将遵守,准备去了。

    再说山士奇在关内得唐斌消息,专听宋兵寨后炮声。候至天明,忽听得关南连珠炮响。唐斌同士奇上关眺望,见宋军寨后尘起,旌旗错乱。唐斌道:“此必文、崔二将兵到,可速出关接应。”山士奇同史定领精兵一万先出关冲杀,令唐斌、陆辉领兵一万,随后策应。却令竺敬、仲良住札关上。当下宋兵见关上冲出兵来,望后急退。山士奇当先驱兵卷杀过来,猛听的一声炮响,宋兵左右撞出两彪军马,杀奔前来。唐斌见宋兵两队杀出,急回马领兵,抢上关来,横矛立马于门外。山士奇、史定正在分头厮杀,宋寨中又一声炮声,李逵、鲍旭、项充、李衮,领标枪牌手,滚杀过来。士奇知有准备,急招兵回马上关。关前一将立马,大叫道:“唐斌在此!壶关已属宋朝。山士奇可速下马投降。”手起一矛,早把竺敬戳死。山士奇大惊,罔知所措。领数十骑,望西抵死冲突去了。林冲、张清要夺关隘,也不来追赶,领兵杀上关来。那时,李逵等步兵轻捷,已抢上关。即放号炮,同唐斌赶杀把关军士,夺了壶关。仲良被乱兵所杀。关外史定,被徐宁搠翻。北兵四散逃窜,弃下盔甲马匹无数,杀死二千余人,生擒五百余名。降者甚众。

    须臾,宋先锋等大兵,次第入关。唐斌下马,拜见宋江道:“唐某犯罪,闻先锋仁义,那时欲奔投大寨。只因无个门路,不获拜识尊颜。今天假其便,使唐某得随鞭钉,实满平生之愿。”说罢,又拜。宋江答礼不迭,慌忙扶起道:“将军归顺朝廷,同宋某荡平叛逆。宋某回朝保奏天子,自当优叙。”次后孙立等众将,与同文仲容、崔埜领两路兵马,屯札关外听令。宋江传令,文、崔二将入关相见。孙立等统领兵马,且屯札关外。文仲容、崔埜进关参拜宋先锋道:“文某、崔某有缘,得侍麾下,愿效犬马。”宋江大喜道:“将军等同赚此关,功勋不小。宋某于功续薄上,一一标记明白。”即令设宴与唐斌等三人庆贺。一面计点关内外军士,新降兵二万余人,获战马一千余匹。众将都来献功。

    宋先锋赏劳将佐军兵已毕,宋江问唐斌昭德城中兵将多寡。唐斌道:“城内原有三万兵马。山士奇选出一万守关。今城中兵马,尚有二万,正偏将佐共十员,那十员乃是:

    孙琪,叶声,金鼎,黄钺,冷宁,戴美,翁奎,杨春,牛庚,蔡泽。”

    唐斌又道:“田虎恃壶关为昭德屏障。壶关已破,田虎失一臂矣。唐某不才,愿为前部,去打昭德。”当下陵川降将耿恭,愿同唐斌为前部。宋江依允。少顷,宋江对文仲容、崔埜道:“两位素居抱犊山,知彼情形,威风久著。宋某欲令二位管令本部人马,仍往抱犊屯札,以当一面。待宋某打破昭德,那时请将军相会。不知二位意下如何?”文仲容、崔埜同声答道:“先锋之令,安敢不遵。”当下酒罢,文、崔辞别宋先锋,往抱犊去了。

    次日,宋先锋升帐,令戴宗往晋宁卢先锋处探听军情,速来回报。戴宗遵令起程不题。宋江与吴用计议,分拨军马,攻打昭德。唐斌、耿恭领兵一万,攻打东门,索超、张清领兵一万,攻打南门。却空着西门,防威胜救兵至,恐内外冲突不便。又令李逵、鲍旭、项充、李衮,领步兵五百为游兵,往来接应。令孙立、朱仝、燕顺,领兵进关,同樊瑞、马麟,管领兵马,镇守壶关。分拨已定,宋先锋与吴学究统领其余将佐,拔寨起行。离昭德城南十里下寨,不题。

    话分两头,却说威胜伪省院官接得壶关守将山士奇及晋宁田彪告急申文,奏知田虎,说:“宋兵势大,壶关、晋宁两处危急。”田虎升殿,与众人计议发兵救援。只见班部中闪出一个人,首戴黄冠,身披鹤氅,上前奏道:“臣启大王,臣愿往壶关退敌。”那人姓乔,单名个冽字。其原先是陕西泾原人。其母怀孕,梦豺入室,后化为鹿。梦觉,产冽。那乔冽入骨好使枪弄棒。偶游崆峒山,遇异人传授幻术,能呼风唤雨,驾雾腾云。也曾往九宫县二仙山访道。罗真人不肯接见。令道童传命对乔冽说:“你攻于外道,不悟玄微。待你遇德魔降,然后见我。”乔冽艴然而返。自恃有术,游浪不羁。因他多幻术,人都称他做幻魔君。后来到安定州。本州亢阳,五个月雨无涓滴。州官出榜:“如有祈至雨泽者,给信赏钱三千贯。”乔冽揭榜上坛,甘霖大澍。州官见雨足,把这信赏钱不在意了。也是乔冽合当有事,本处有个歪学究,姓何名才,与本州库吏最密,当下探知此事,他便撺掇库吏,把信赏钱大半孝顺州官,其余侵来入己。何才与库吏借贷,也拈得些儿油水。库吏却将三贯钱把与乔冽道:“你有恁般高术,要这钱也没用头。我这里正项钱量,兀自起解不足,东那西撮。你这项信赏钱,依着我,权且存置库内,日后要用,却来陆续支取。”乔冽听了,大怒道:“信赏钱原是本州富户协助的,你如何恣意侵克?库藏粮饷,都是民脂民膏,你只顾侵来肥己,买笑追欢,败坏了国家许多大事!打死你这污滥腌臜,也与库藏除了一蠹!”提起拳头,劈脸便打。那库吏是酒色淘虚的人,更兼身体肥胖,未动手先是气喘,那里架隔得住。当下被乔冽拳头脚踢,痛打一顿,狼狈而归。卧床四五日,鸣呼哀哉,伤重而死。库吏妻孥在本州投了状词。州官也七分猜着,是因信赏钱弄出这事来。押纸公文,差人勾捉凶身乔冽对问。

    乔冽探知此事,连夜逃回泾原。收拾同母离家,逃奔到威胜,更名改姓,扮做全真。把冽字改做清字,起个法号,叫做道清。未几,田虎作乱,知道清有术,勾引入夥,捏造妖言,逞弄幻术,煽惑愚民,助田虎侵夺州县。田虎每事靠道清做主,伪封他做护国灵感真人、军师左丞相之职。那时方才出姓。因此都称他做国师乔道清。

    当下乔道清启奏田虎,愿部领军马,往壶关拒敌。田虎道:“国师恁般替寡人分忧!”说还未毕,又见殿帅孙安,上前启奏:“臣愿领军马去援晋宁。”田虎加封乔道清、孙安为征南大元帅,各拨兵马二万前去。乔道清又奏道:“壶关危急,臣选轻骑,星驰往救。”田虎大喜,令枢密院分拨兵将,随从乔道清、孙安进征。枢密院得令,选将拨兵,交付二人。乔道清、孙安即日整点军马起程。

    那个孙安与乔道清同乡,他也是泾原人。生的身长九尺,腰大八围,颇知韬略,膂力过人。学得一身出色的好武艺,惯使两口镔铁剑。后来为报父仇,杀死二人。因官府追捕紧急,弃家逃走。他素与乔道清交厚。闻知乔道清在田虎手下,遂到威胜投诉乔道清。道清荐与田虎,拒敌有功,伪受殿帅之职。今日统领十员偏将,军马二万往救晋宁。那十员偏将是谁?乃是:

    梅玉,秦英,金祯,陆清,毕胜,潘迅,杨芳,冯升,胡迈,陆芳。

    那十员偏将,都伪授统制之职。当下孙安辞别乔道清,统领军马,望晋宁进发,不题。

    再说乔道清将二万军马,着团练聂新、冯玘统领,随后自己同四员偏将先行。那四员?

    雷震,倪麟,费珍,薛灿。


    那四员偏将,都伪授总管之职。随着乔道清,管领精兵二千,星夜望昭德进发。不则一日,来到昭德城北十里外。前骑探马来报:“昨日被宋兵打破壶关,目今分兵三路,攻打昭德城池。”乔道清闻报,大怒道:“这厮们恁般无礼!教他认俺的手段!”领兵飞奔前来。正遇唐斌、耿恭领兵攻打北门。忽报西北上有二千余骑到来。唐斌、耿恭列阵迎敌。乔道清兵马已到。两阵相对,旗鼓相望。南北尚离一箭之地。唐斌、耿恭看见北阵前四员将佐,簇拥着一个先生,立马于红罗宝盖下。那先生怎生模样?但见:


    头戴紫金嵌宝鱼尾道冠,身穿皂沿边烈火锦鹤氅,腰系杂色采丝绦,足穿云头方赤舄。仗一口锟铻铁古剑,坐一匹雪花银鬃马。八字眉碧眼落腮胡。四方口声与钟相似。

    那先生马前皂旗上,金写两行十九个大字,乃是:“护国灵感真人军师左丞相征南在元帅乔。”耿恭看罢,惊骇道:“这个人利害!”两军未及交锋,恰遇李逵等五百游兵突至。李逵便欲上前。耿恭道:“此人是晋王手下第一个了得的,会行妖术,最是利害。”李逵道:“俺抢上去砍了那撮鸟,却使什么鸟术!”唐斌也说:“将军不可轻敌!”李逵那里肯听,挥板斧冲杀上去。鲍旭、项充、李衮恐李逵有失,领五百团牌标枪手,一齐滚杀过去。那先生呵呵大笑,喝道:“这厮不得狂逞!”不慌不忙,把那口宝剑望空一指,口中念念有词,喝声道:“疾!”好好地白日青天,霎时黑雾漫漫,狂风飒飒,飞土扬尘。更有一团黑气,把李逵等五百余人罩住,却似摄入黑漆皮袋内一般。眼前并无一隙亮光,一毫也动掸不得。耳畔但听的风雨之声,却不知身在何处。任你英雄好汉,不能插翅飞腾。你便火首金刚,怎逃地网天罗;八臂那吒,难脱龙潭虎窟。毕竟李逵等众人危困,生死如何?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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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九十五回    宋公明忠感后土 乔道清术败宋兵

    话说黑旋风李逵不听唐斌、耿恭说话,领众将杀过阵去,被乔道清使妖术困住。五百余人都被生擒活捉,不曾走脱半个。耿恭见头势不好,拨马望东,连打两鞭,预先走了。唐斌见李逵等被陷,军兵慌乱,又见耿恭先走,心下寻思道:“乔道清法术利害,倘走不脱时,落得被人耻笑。我闻勇士不怯死而灭名。到此地位,怎顾得性命!”唐斌舍命,拈矛纵马,冲杀过来。乔道清见他来得凶猛,连忙捏诀念咒,喝声道:“疾!”就本阵内卷起一阵黄沙,望唐斌扑面飞来。唐斌被沙迷眼目,举手无措,早被军士赶上,把左腿刺了一枪,颠下马来,也被活捉去了。原来北军有例,凡解生擒将佐到来,赏赐倍加。所以众将不曾被害。那时唐斌部下一万人马,都被黄砂迷漫,杀的人亡马倒,星落云散,军士折其大半。

    且说林冲、徐宁在东门,听的城南喊杀连天,急领兵来接应。那城中守将孙琪等,见是乔道清旗号,连忙开门接应。李逵等已被他捉入城中去了。只见那耿恭同几个败残军卒,跑的气喘急促,鞍歪辔侧,头盔也倒在一边。见了林冲、徐宁,方才把马勒住。林冲、徐宁忙问何处军马。耿恭七颠八倒的说了两句。林冲、徐宁急同耿恭投大寨来。恰遇王英、扈三娘领三百骑哨到。得了这个消息,一同来报知宋先锋。耿恭把李逵等被乔道清擒捉的事,备细说了。宋江闻报大惊,哭道:“李逵等性命休矣!”吴用劝道:“兄长且休烦闷,快理正事。贼人既有妖术,当速往壶关取樊瑞抵敌。”宋江道:“一面去取樊瑞,一面进兵问那贼道讨李逵等众人。”吴用苦谏不听。

    当下宋先锋令吴用统领众将守寨,宋江亲自统领林冲、徐宁、鲁智深、武松、刘唐、汤隆、李云、郁保四八员将佐,军马二万,即刻望昭德城南杀去。索超、张清接着,合兵一处,摇旗擂鼓,呐喊筛锣,杀奔城下来。

    却说乔道清进城,升帅府。孙琪等十将参见毕。孙琪等正欲设宴款待,探马忽报宋兵又到。乔道清怒道:“这厮无礼!”对孙琪道:“待我捉了宋江便来。”即上马统领四员偏将,三千军马,出城迎敌。宋兵正在列阵搦战,只见城门开处,放下吊桥,门内拥出一彪军来,当先一骑,上面坐着一个先生,正是幻魔君乔道清。仗着宝剑,领军过吊桥。两军相迎,旗鼓相望,各把强弓硬弩,射住阵脚。两阵中吹动画角,战鼓齐鸣。宋阵里门旗开处,宋先锋出马。郁保四捧着帅字旗,立于马前。左有林冲、徐宁、鲁智深、刘唐,右有索超、张清、武松、汤隆,八员将佐拥护。宋先锋怒气填胸,指着乔道清骂道:“助逆贼道!快放还我几个兄弟及五百余人!略有迟延,拿住你碎尸万段!”道清喝道:“宋江不得无礼!俺便不放还你,看你怎地拿我!”宋江大怒,把鞭梢一指,林冲、徐宁、索超、张清、鲁智深、武松、刘唐,一齐冲杀过来。乔道清叩齿作法,捏诀念咒,把剑望西一指,喝声道:“疾!”霎时有无数兵将,从西飞杀过来,早把宋兵冲动。乔道清又把剑望北一指,口中念念有词,喝声道:“疾"须臾天昏地暗,日色无光,飞砂走石,撼地摇天。林冲等众将,正杀上前,只见前面都是黄砂黑气,那里见一个敌军。宋军不战自乱,惊得坐下马乱窜咆哮。林冲等急回马拥护宋江,望北奔走。乔道清招兵掩杀,赶得宋江等军马星落云散,七断八续,呼兄唤弟,觅子寻爷。宋江等忙乱奔走,未及半里之地,前面恁般奇怪!适才兵马来时,好好的平原旷野,却怎么弥弥漫漫,一望都是白浪滔天,无涯无际,却似个东洋大海。就是肋生两翅,也飞不过。后面兵马赶来,眼见得都是个死。鲁智深、武松、刘唐齐声大叫:“难道束手就缚!”三个奋力回身,向北杀来。猛可地一声霹雳,半空中现出二十余尊金甲神人,把兵器乱打下来。早把鲁智深、武松、刘唐打翻。北军赶上,也被活捉去了。又听的大喊道:“宋江下马受缚,免汝一死。”宋江仰天叹道:“宋江死不足惜,只是君恩未报,双亲年老,无人奉养。李逵等这几人兄弟,不曾救得。事到如此,只拼一死,免得被擒受辱。”林冲、徐宁、索超、张清、汤隆、李云、郁保四七个头领,拥着宋江,团聚一块,都道:“我等愿随兄长为厉鬼杀贼!”郁保四到如此窘迫慌乱的地位,身上又中了两矢,那面帅字旗,兀是挺挺地捧着,紧紧跟随宋先锋,不离尺寸。北军见帅字旗未倒,不敢胡乱上前。

    宋江等已掣剑在手,都欲自刎。猛见一个人走向前来,止住众人道:“休要如此”众人勿忧,我位尊戊己,见汝等忠义,特来克那妖水,救汝等归寨。”众将看那人时,生得奇异,头长两块肉角,遍体青黑色,赤发裸形,下体穿条黄裈,左手报一个铃铎。那人就地撮把土,望着那前面海大般白浪滔天的水,只一撒,转眼间就现出原来平地。对众人道:“汝等应有数日灾厄。今妖水已灭,可速归营。差人到卫州,方可解救。汝等勉力报国。”言讫,化阵旋风,寂然不见。众人惊讶不已,保护宋江,投奔南来。行过五六里,忽见尘头起处,又有一彪兵马自南而来。却是吴用同王英、扈三娘、孙新、顾大嫂、解珍、解宝,领兵一万,前来接应。宋江对吴用道:“不听贤弟之言,险些儿不得相见。”吴用道:“且到寨中再说。”众人次第入到寨里,把那兵败被困遇神的事备述。吴用以手加额道:“位尊戊己,土神也。兄长忠义,感动后土之神。土能克水。”宋江等方才省悟,望空拜谢。

    此时天色将暮,有败残军士逃回说:“混乱之中,又被昭德城中孙琪、叶声、金鼎、黄钺等,开南门领兵掩杀,死者甚众。其余四散逃窜。”宋江计点军士,损折万余。吴用对宋江道:“贼人会使妖术,连胜两阵。可速用计准备,堤防劫寨。况我兵惊恐,凡杯蛇鬼车,风兵草甲,无往非撼志之物。当空着此寨,只将羊蹄点鼓。我等大兵,退十里另札营寨。”当下宋江传令,大兵退十里。吴学究又教宋先锋传令,须分札营寨。大寨包小寨,隅落钩连,曲折相对,如李药师六花阵之法。众将遵令。

    札寨方毕,忽报樊瑞奉令从壶关驰到。入寨参见了宋先锋,问知乔道清备细。樊瑞道:“兄长放心,无非是妖术。待樊某明日作法擒他。”吴用道:“他若不来搦战,我这里只按兵不动。待公孙一清到来,再作计较。”宋江便令张清、王英、解珍、解宝领轻骑五百,星夜出关,驰往卫州,接取公孙胜到此破敌解救。张清等掂札马匹,辞别宋江去了。当下宋兵深栽鹿角,牢竖栅寨,弓上弦,刀出鞘,带甲枕戈,提铃喝号。宋江等秉烛待旦,不题。

    再说乔道清用术困住宋江,正待上前擒捉,忽见前面水无涓滴,宋江等已遁去,惊疑不已,道:“我这法非同小可!他如何便晓得解破?想军中必有异人。”当下收兵,同孙琪等入城,升坐帅府。孙琪等一面设宴庆贺。军士将鲁智深、武松、刘唐及先捉的李逵、鲍旭、项充、李衮、唐斌绑缚,解到帐前。孙琪立在乔道清左侧。看见唐斌,便骂道:“反贼!晋王不曾负你!”唐斌喝道:“你每的死期也到了。”乔道清叫众人都说姓名上来。李逵睁圆怪眼,倒竖虎须,挺胸大骂道:“贼道听着!我是黑爷爷,黑旋风李逵!”鲁智深、武松等,都繇他问,气愤愤的只不开口。乔道清教拿那厮们的军卒上来。无移时,刀斧手将军卒解到。乔道清一一问过,知道他每都是宋兵中勇将,便对众人道:“你们若肯归降,待我奏过晋王,都大大的封你们官爵。”李逵大叫如雷道:“你看老爷辈是什么样人!你却放那鸟屁!你要砍黑爷爷,恁你拿去砍上几百刀!若是黑爷爷皱眉,就不算好汉!”鲁智深、武松、刘唐等齐声骂道:“妖道!你休要做梦!我这几个兄弟的头可断,这几条铁腿屈不转的!”乔道清大怒,喝教都推出去斩讫来报。鲁智深呵呵大笑道:“洒家视死如归。今日死得正路!”刀斧手簇拥着众人下去。乔道清心中思想:“我从来不曾见恁船的硬汉!且留着他每,却再理会。”当下乔道清疾忙传令,教军士且把这夥人放转,监禁听候。武松骂道:“腌臜反贼!早早把俺砍了干净!”乔道清低头不语。众军卒把李逵等一行人监禁去了。

    乔道清见三昧神水的法不灵,心中已有几分疑虑。只在城中屯札,探听宋兵的动静。因此两家都按兵不动。一连的过了五六日。聂新、冯玘领大兵已到,入城参见乔道清,尽将兵马收入城中札住。乔道清见宋兵紧守营寨,不来厮杀,料无别谋。整点军兵,统领将佐,同孙琪、戴美、聂新、冯玘等,领兵二万,五鼓出城,札寨城南五龙山,平明进兵。乔道清对孙琪道:“今日必要擒捉宋江,恢复壶关。”孙琪道:“全赖国师相会法力。”当下乔道清统领军马一万,望宋江大寨杀来。小军探听的实,飞报宋先锋。宋江令樊瑞、单廷珪、魏定国,整点军兵,拴缚马匹,准备迎敌。乔道清在高阜处观看宋兵营寨,但见:

    四面八向之有准,前后左右之相救。门户开辟之有法,吸呼联络之有度。

    乔道清暗暗喝采。只听的宋寨中一声炮响,寨门开处,拥出一彪军来。两阵里彩旗招动,鼍鼓振天。乔道清下高阜出到阵前,雷震、倪麟、费珍、薛灿拥护左右。宋阵里门旗开处,一将纵马出阵,正是混世魔王樊瑞,手仗宝剑,指着乔道清大骂:“贼道怎敢逞凶!”乔道清心中思忖道:“此人一定会些法术。我且试他一试。”便对樊瑞喝道:“无知败将,敢出秽言!你敢与我比武艺么?”樊瑞道:“你要比武艺,上前来吃我一剑。”两军呐喊擂鼓。樊瑞拍马挺剑,直取乔道清。道清跃马挥剑相迎。二刃并举,两魔相斗。起先兀是两骑马绞做一团厮杀,次后各运神通。只见两股黑气,在阵前左旋右转,一往一来的乱滚。两边军士,都看的呆了。樊瑞战到酣处,觑个破绽,望乔道清一剑砍去,只砍个空,险些儿颠下马来。原来乔道清故意卖个破绽,哄樊瑞砍来,自己却使个乌龙脱骨之法,早已归到阵前,呵呵大笑。樊瑞惶恐归阵。

    宋阵左右门旗开处,左边飞出圣水将军单廷珪,领五百步兵,尽是黑旗黑甲,手执团牌标枪,钢叉利刃;右边飞出神火将军魏定国,领五百火军,身穿绛衣,手执火器,前后拥出五十辆火军,车上都装芦苇引火之物,军人背上各拴铁葫芦一个,内藏硫黄焰硝,五色烟药,一齐点着。那两路军兵,左边的乌云卷地,右边的烈火飞腾,一哄冲杀过来。北军惊惧欲退。乔道清喝道:“退后者斩!”右手仗着宝剑,口中念念有词。霎时乌云盖地,风雷大作,降下一阵大块冰雹,望圣水神火军中乱打下来。霹雳交加,火焰灭绝。众军被冰雹打得星落云散,抱头鼠窜。单廷珪、魏定国吓得魂就附体,举手无措,抵死逃回本阵。圣水神火将军,到此番成画饼。

    须臾雹散云收,仍是青天白日,地上兀是有如鸡卵似拳头的无数冰块。乔道清看宋军时,打得头损额破,眼瞎算歪,踏着冰块,便滑一跌。乔道清扬威耀武,高叫道:“宋兵中再有手段高强,神通广大的么?”樊瑞羞忿交集,披发仗剑,立于马上,使尽平生法力,口中念动咒语。只见狂风四起,飞砂走石,天愁地暗,日色无光。樊瑞招动人马,冲杀过来。乔道清笑道:“量你这乌术干得什事!”便也仗剑作法,口中念念有词。只见风尽随着宋军乱滚,半空中又是一声霹雳,无数神兵天将,杀将下来。宋阵中马嘶人喊,乱撺起来。乔道清同四个偏将,纵军掩杀。樊瑞法术不灵,抵当不住,回马便走。

    北军追赶上来。正在万分危急,猛见宋寨中一道金光射来,把风砂冲散。那些天兵神将,都乱纷纷堕落阵前。众人看时,却是五彩纸剪就的。乔道清见破了神兵法,大展神通,披发仗剑,捏诀念咒,喝声道:“疾!”又使出三昧神水的法来。须臾,有千万道黑气,从壬癸方滚来。只见宋阵中一个先生,骤马出阵,仗口松纹古定剑,口中念念有词,喝声道:“疾!”猛见半空里有许多黄袍神将,飞向北去,把那黑气冲灭。乔道清吃了一惊,手足无措。

    宋军见这个先生破了妖术,齐声大骂:“乔道清妖贼,如今有手段高强的来了!”乔道清听了这句,羞的彻耳通红,望本阵便退。乔道清生平逞弄神通,今日垂首丧气。正是:总教掬尽三江水,难洗今朝一面羞。毕竟宋阵里破妖术的先生是谁?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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