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 辛弃疾词《鹧鸪天·鹅湖归病起作》赏析
时间:2019-10-18 07:56:48 编辑:xinzheng_b 点击量:2681次
世人认为稼轩善写长调,胡适之先生表示不然,稼轩佳者,尤服小令,在他的白话《词选》中就举了这阕《鹧鸪天》作例子。
《鹧鸪天·鹅湖归病起作》宋 辛弃疾
枕簟溪堂冷欲秋,断云依水晚来收。
红莲相倚浑如醉,白鸟无言定自愁。
书咄咄,且休休。一丘一壑也风流。
不知筋力衰多少,但觉新来懒上楼!
这是辛词中少有的直言衰残之作。大词人那种“横绝四宇,扫空万古”的气概不见了,反而显得牢骚满腹,自怨自艾。词人写词时50岁左右,作为古人已是老迈之年,又生了一场大病,岁月不饶人的体会更深,加之长期赋闲、空耗光阴,英雄无用武之地的人生大恨也交织心头,各种不痛快齐聚之下,有了辛弃疾这篇独具一格的《鹧鸪天》。
上阕写秋言愁。第一句写天气,后三句写居处周边。开头就定下“冷”、“凉”的调子,既点明时节,又暗传心绪。接着连续用了“云”、“莲”、“鸟”的意象或显或曲地强化这种黯然的情绪。云朵一片一片是断的,荷塘红蕖虽美词人却想到她是不是喝醉了,一只天然白的鸟,偏偏要扯上白头为愁,这一连串在我们看来有些异化的物象,正反射了词人内心的种种郁闷,杂乱不得平静。
下阕力求摆脱苦闷,故作潇洒状。过片就是三个事典,一气相连,浑然无迹。
“书咄咄”用殷浩事。殷浩本为东晋名将,后来因败被废,这哥们整天对天用手空划写字,别人看到就很奇怪,不能拿支笔在竹上好好写吗,非要搞行为艺术?就这样,还真有人留心了,一撇一捺钻研他的手势,发现他写的全是“咄咄怪事”四个字。这也是这个成语的来历。殷浩对自己的遭遇是失望费解的。
“休休”用司空图事。司空图是晚唐诗论家,写《二十四诗品》那位。他有个很特别的绰号“耐辱居士”。一生隐逸,曾造一亭起名“休休亭”。感觉他很怪。其所作《耐辱居士歌》同样很怪:咄咄!休休休!莫莫莫!伎俩虽多性情恶,赖是长教闲处著;休休休,莫莫莫,一局棋,一炉药,天意时情可料度。似乎晚唐动乱,总有朝不保夕之感。
“一丘一壑”又与两晋名士谢鲲有关。谢鲲喜好《老子》,晋明帝曾问他,其才与庾亮(当时另一名士)相比如何?谢鲲很坦率地表示,“端委庙堂,使百僚准则,臣不如亮;一丘一壑,自谓过之”(《世说新语·品藻》)。这是说对方看不破功名,自己境界高?
辛弃疾一气连三典,词意上可谓无缝连接,且层层补充与递进。像殷浩那样唉声叹气、自我怜惜是没用的,为什么不学学司空图呢?像谢鲲那样纵情山水不也挺好吗?词人到底是在自我安慰自我麻醉,还是确实有了闲野之兴,是不难判断的。
最后两句是全词之点睛,揭示了词人苦闷之由与作词缘起。万般感慨皆因此生。但就是这两句,辛弃疾也是化用自刘禹锡的五言律诗《秋日书怀寄白宾客》,其颔联有云:兴情逢酒在,筋力上楼知。将后一句拆成两句来说,语势上自有一种痛快淋漓的爽劲,表达的却是无可奈何的沉重。
写法上上阕写景,下阕化典,议论随之。全词虽无僻字,却有生典,但不了解于词理解影响不大。“红莲相倚浑如醉”一句想像清奇,比拟动人。词人满腹积郁之情,并没有在这阕小令中得到排遣,反而在他的一通气话、反话中更加心波难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