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代书法总体上承晚唐之余绪,较晋唐而言,几乎无太多艺术创造,基本不离晋唐书法的发展轨迹。但是,在衰陋之气的笼罩下,却出现了一位具有革新思想和创造才能的大书家——杨凝式。被视若疯子的杨凝式,在五代技巧的粗率和艺术趣味的贫乏下,却以一手精凝超然的书法,成就了他在五代时期书法的领袖地位。
杨凝式书法从欧阳询、颜真卿入手,后以“二王”书法为师,同时加入自己对书法的理解,遂自成一格,简远而纵逸,黄庭坚喻其书若散僧入圣,其微妙可知也。杨凝式厌世恶俗,又不喜作尺牍,故其流传墨迹甚少,存世仅四帖为著名。四帖之中,《韭花帖》在书法史上的地位尤重,为千古不朽之作。信札内容大概是述其午睡醒来,腹味舒适,恰逢友人送来食品,美味可口,遂执笔回信以致谢意。书作技巧上的无懈可击,取决于他向二王的回归,今就其技法,略陈己见。
一、疏朗而散淡的章法
从视觉上讲,书法作品中字距、行距对章法的整体感影响极大。字距、行距大则黑白对比度大,黑少白多,视觉效果疏朗,反之则茂密。《韭花帖》字距、行距之大是历代墨迹中少有的。布白极多而气不散,格调甚为淡雅。宋之林逋、明之董其昌多效此法。杨凝式以信札之有限空间,随笔拈来,错落有致,复归自然,似江南水乡之黑瓦白墙,星星点点。似晨星之寥落天际,深远空灵。又似信步于闲庭,不激不历。通篇七行,前三行较后四行字距、行距稍密,特别是首行最为密集,而五、六、七行空间最为疏阔,构成了通篇前密后疏的自然变化。而二、三、五、七行呈底部齐平状,一、四、六行则呈上走之势,既统一又富变化,妙不可言。
二、欹侧而不失平衡的结构结构,原指建筑及机械的部件关系,书法中的结构是指字的偏旁、点画、内外关系的构成。解读结构,既离不开赖以生存的背景,即章法环境,又离不开对单字结构的全方位剖析。《韭花帖》结字中宫内敛,与欧阳询字略有相似。中宫收紧式与通篇字距、行距拉开的处理极为协调,营造出更加疏阔的氛围,这是明显的文人士大夫痕迹,不放纵,不恣肆,追求一种内在的、文雅的精神气质。纵览帖中诸字,结构或长或扁、或收或放、或疏或密,呼应揖让一任自然,如“乍、报、韭、切”等字之极收与“秋、伏、察”等字之极放形成鲜明对比,特别是“实”字宝盖头下留出大量空间,与下部之密集点画形成强烈视觉反差,这就是杨凝式分间布白的过人之处,邓石如曰:“疏处可以走马,密处不使透风。”此帖已是表露无遗。若细察单字结构的微妙变化,则各字欹侧对比,而又复归平正。如帖中第六行“伏、惟”呈纵向关系,“伏”字有明显左倾之势,而“惟”字三个竖画的支撑又使这组关系最终取得平衡,这是在欹侧对比中产生的平衡,是在不正中求正的深远的美感。
三、精凝入微顿挫有致的用笔
笔法的最高法则是以中锋为核心,以侧锋为变化,由中化侧,由侧化中,中锋为常,侧锋为变。中国书法以用笔为上,核心在于线条,只有通过精准入微的笔法才能表达出准确的线质。临《韭花帖》之难就在于其细致精凝的用笔,杨凝式将点画细部刻画得丝丝入扣,无懈可击,深得“二王”精髓。行笔或轻或重,或将笔毫猛然下压或迅速提起,笔势迅疾,若鹰啄小鸡。起笔稍重较为含蓄,顶锋入纸,点画收放自然,力贯点画始末。寥寥数字,用笔却虚活而厚实,含蓄而利落,顿挫有致,神完气足。
对《韭花帖》心摹手追,进行一番精确临摹,或许能对我们草率行事的创作产生某些启示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