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3月5日，在金凤组执行的利比亚撤侨航班上，中国同胞在高呼祖国万岁。 新华社发

文学40年，总有一些故事永远铭刻在脑海，并不时闪现。2011年，利比亚政局突变，中国政府在8天时间内，从遥远的非洲，将近4万名同胞安全撤回祖国。作为这一事件的文学记录者，我常被下面的几个情景感动——

2011年2月26日，利比亚与突尼斯交界的拉斯杰迪尔口岸，成千上万的华侨队伍正浩浩荡荡地往这里赶来。这是一支奇特的队伍，他们整齐划一乘车而来，显得纪律严明、训练有素，但他们乘坐的车辆却是五花八门，有卡车、面包车、拖斗车，甚至还有当地的警车。很多中资公司跟当地人关系非常和睦，利比亚地方武装和军队听说为他们盖房子的中国朋友要离开了，专程来欢送，场面很是热闹。

上万人的队伍要出境，手续复杂，时间是用分秒计算的，因为延缓一个小时、几十分钟，都有可能造成无法估量的生命安全问题。怎么办？现场总指挥、外交部撤侨小组负责人费明星沉思片刻后，找到中资企业的所有领导并下达命令：“你们现在每个单位就是一个战斗团，必须加强组织，否则就会节外生枝。所有队伍都在那边空地集合整队，以中国国旗为中心。行动！”

这一天，拉斯杰迪尔口岸，在数万名各个国家难民面前，中国公民站在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下，气概昂扬，精神焕发，展示着独有的风采。他们肩上挎包，手握中国护照或者回国证明，一个个像刚入伍的新兵，虽然服装五颜六色，个头高矮不一，但他们的步伐坚定有力，步调一致地向着祖国的方向迈进。

这是撤离出境吗？这简直就是一场阅兵式！

这是人心惶惶的难民队伍吗？这简直就是钢铁长城！

利比亚海关人员看呆了！边境军警看呆了！成千上万疲惫不堪的难民看呆了！他们都被眼前这支整齐的队伍震惊了，中国人太了不起了！

“你们为什么能让中国人出去，却不让我们出去？”海关大厅内的其他国家难民开始羡慕，责问利比亚海关人员。“你们的国家派人来组织你们出境吗？”海关人员反问道。没有人回答。

这一天，共有9200多名中国同胞从拉斯杰迪尔出境。

露宿沙漠露营地，饥寒交迫，费明星与队友们肩靠着肩，一边啃着方便面和火腿肠，一边望着夜空偶尔露出的几颗星星，商量着新一天的工作。“不管有什么困难，我们都不能让一个同胞留在这危险的国土上！”

27日凌晨，中国驻利比亚大使馆向费明星传来紧急指令：“中铁十一局的40多辆车被边防军扣留，你们马上派人过去营救！马上！”原来，这支撤离车队在经过利比亚边防时，边防关口关闭了。好不容易协调过了边防，又在拉斯杰迪尔口岸被截住。利方海关人员听说1000多名没有护照的中国人想出关，头摇得像拨浪鼓。“我们怎么能确定他们是中国人呢？”面对一张又一张东方脸孔，边防司令问。

所有人都一筹莫展，这时，队伍中有一位工人模样的人走到费明星面前，说：“我倒有一个办法，能够迅速找到我们的同胞。我们一起唱中国国歌！”

对啊，妙极了！快快，集合队伍！

中国同胞重新排列成一个个方队，再度整装向关口前进。这回，他们一个个昂首挺胸，高唱着中国国歌阔步向前……“起来！不愿做奴隶的人们！把我们的血肉，筑成我们新的长城！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，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……”1000多名中国人也不知哪来的力量，那高亢歌声充满了激情。

在场的人都被镇住了，“中国人，中国人！”利方警察鼓起掌来，滞留在关口的几万名不同肤色的难民们一起鼓起掌来。啊，这一刻，做一名中国人多自豪啊！泪水从人们的脸上流下来，国旗猎猎，国歌嘹亮，我们是中国人！

那泪让地中海的浪涛跟随着中国人的欢呼一同起舞、欢腾。

（作者为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、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长 何建明）